当初，孔先生推算我有五十三年寿命，我也没有去祈祷延寿，到了那一年却没事。如今我都六十九岁了。《尚书》说：“天难谌，命靡常。”了解天意是难的，命数是没有固定了的。又说“惟命不于常”，命数不是恒常的。这都不是瞎说。我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而知道了，福祸是从自己这里求来的，这是圣贤之言啊。而那些说福祸是唯天听命的，是世俗之论（意思是，俗人的俗见识，不是真理）。

你的命（嘱咐自己的儿子），不知道能够怎么样。即便你的命数是能够富贵显耀，也要常做落寞想。即使遇上顺利时，也常做不顺的想法。眼前吃得饱时，常做穷乏想。跟人关系好时，常保持恐惧的想法。即便家族声望大，也常把自己当作下等人。即使学问好，也常把自己想作浅陋的人。

解读：作者第一段是强调“命由我作”的一贯主张，也就是立命（改命）。第二段是说不管命数多好，也常作卑下的默认。这第二段，实际上是处世术，与命数关系不大。作为对儿子的训诫，处世术固然也要提醒。

处世术的核心，就是老子、道家的“刚强处下，柔弱处上”，即柔弱、卑下、不足，这是更好的，是更有地位的，所以人要常做柔弱、卑下想。眼前是顺利的，我就得意忘形，不如把眼前想做是不顺的。我家族背景强，也把它想成家族背景弱，以此为基点去做决定和行事。总觉得自己是弱和卑的，有益于保平安、度劫难，求发展。自我否定，就是保全之术。

把有钱当作没钱，把有智当作没智，把有关系当做无后台，把有名位当作无名位。看着天，但是效法地，学习大地处在卑下的位置。我们讲一下屈瑕自大的故事。

春秋时代，楚国的屈瑕非常善战，连连打了胜仗，于是变得骄傲。接下来，他又出征打罗国。楚大夫斗伯比给屈瑕送行，看见屈暇一副耀武扬威的派头，就说：“我看屈瑕快要完蛋了，举趾很高，心就不稳。”意思是，看他趾高气扬，心神浮傲，必败无疑。

“趾高气扬”成语的出处就是这里。

果然，屈瑕行军到了鄢水，军阵就开始变得乱七八糟，在骄傲大意中，被敌人伏击。趾高气扬的屈瑕落荒而逃，想想没法回家交差，就找了棵树，自缢而死了。

这种“乐舞遍及”，就类似“炒一本”——大款在餐厅里，对着服务员说：“炒一本——一本菜单上所有的菜都给我上来。”

这只是一个小的行为，但反映的心态不是卑下、柔弱，而是自大。因为他们刚刚获得了胜利，所以觉得自己牛气。而袁了凡说，即便是厉害的，也做不厉害想，即便是有钱的，也做没钱人想。即便我是成功地打跑了篡位者王子颓，也做我是弱小之国想。这样就不会出现“乐舞遍及”的行为了。常知处于卑下弱小的位置，也就不会要“炒一本”了。

因为成功、好运，都是短暂的、偶然的，有条件的，甚至引发别人的嫉妒和下一轮的更猛烈的攻击，从而令自己不利，所以要战战兢兢，以好事为惊。这就是常做卑弱想。这也就是荣辱不惊这句古老的格言。所以成功者，好运者，每成功一次，就把腰弯低一级，成功三次，腰就弯到地里去了。做学问也是，越是成绩好，越觉得自己无知。